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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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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摸到小杏滾燙的額頭, 段漫染暗道一聲不妙。

她記得前年自己落水那回,看病的大夫說過, 人要是燒得太久,很可能會危及性命,就算是僥幸治好,也會落下病根。

段漫染心急如焚,先用冷水沁過的帕子給小杏冷敷,又要去鎮上請大夫。

“姐姐……可記得下山的路?”

小杏問她。

段漫染答不上來,她只是昨日由小杏帶著去了一回鎮上,哪裏會記得山林中橫斜交錯的小徑?

“姐姐不用擔心。”小杏勸她,“我再躺上半日, 或許就能好。”

“既然你叫我姐姐,那就要老老實實聽我的話。”段漫染前所未有的強硬,“你這病,便是半日也耽擱不得。”

小杏拗不過她:“那我隨姐姐一起下山……索性去藥鋪裏看大夫也好。”

眼下也只能這般折中,穿好棉衣的段漫染將裝銅錢的荷包拿起來, 才發覺裏頭的銅板昨日早已用得差不多, 看病怕是遠遠不夠。

她轉過身, 又打開裝著珠簪環佩的那個包袱, 匆匆在裏頭掃了一眼——

官制的首飾不能讓人看見,便只剩下一枚金鈿和翠鐲。

段漫染微微抿唇。

這兩樣首飾,都是和林重亭成婚的頭一年, 少年贈給她的新年禮, 那只翠鐲,更是將軍夫人的遺物。

身後傳來小杏重重摔倒在地的動靜。

段漫染轉身快步走過去將人扶起來, 才發覺她已經燒得迷糊, 連路都走不穩。

眼下已無法顧及其他, 段漫染扶著小杏,出門前將金鈿和翠鐲一起帶上。

下山的路並不好走,昨日下的雪已化開,段漫染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,又攙扶著病號,好幾回險些摔在地。

她強打著精神,才終於安然無恙地小杏送到鎮中藥鋪。

留著山羊胡須的老大夫為小杏看診,得出結論:“小姑娘這是風寒入體,高熱不退,亟待老夫為她開一副藥方,祛除體內寒氣才行。”

段漫染:“有勞大夫。”

到了結藥錢的時候,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金鈿,找藥童借了剪子,將金鈿剪下一小角:“這些,可夠了?”

“夠了夠了……”

藥童話未說完,先前診脈那位老大夫打斷他的話,“這小姑娘的病用藥需精,客人不妨多留些銀錢……”

段漫染沒有多想,又剪下金鈿的一半給他。

老大夫掂了掂那半枚金鈿:“這興許能用上些時日。”

段漫染攙扶著快暈倒的小杏出門。

眼下的境況,再扶著小杏回山裏簡直比登天還要難,幸好鎮上有一家客棧,段漫染又包下一間上等的客房,讓小二將兩人每日吃食和煎好的藥送入房中。

轉眼六七日已過,小杏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,一日比一日更重。

這日再去藥鋪取藥,段漫染從荷包裏取出為數不多的幾個銅板,山羊胡大夫見她微蹙著眉,故作神秘道:“客人可是在為你妹妹的事憂心?”

段漫染點頭。

山羊胡同情地嘆了口氣:“老夫也想早日將她治好,只是……”

段漫染忙追問:“只是什麽?”

“只是你妹妹的病,已深入肺腑,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治,除非有千年人參為藥引,興許能有一線生機。”

千年人參?

“大夫為何不早些說?”段漫染松了口氣,“勞煩你取一只千年人參取出來,為我妹妹醫治。”

“那千年人參可價值不菲,小姑娘,你確定你能拿得出銀錢?”

段漫染被問住了。

她從來沒想過,原來人參還要錢。

貝齒輕輕咬住下唇,段漫染道:“容我再想想。”

她獨自走回客棧,還未進屋,她在樓梯口便聽見房中傳來小杏撕心裂肺的咳嗽聲。

段漫染站在門前停留了半刻。

只聽小杏動作緩慢地從床上起身,喝了杯水,又自言自語道:“想必姐姐是快回來了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她又一次摔倒過去。

“小杏——”

段漫染推門而入,看見倒在地上的小杏雙目緊閉,任她怎麽叫也叫不醒。

最後還是客棧裏的小二幫忙,將藥鋪的大夫叫到客棧裏來。

山羊胡老大夫為小杏把脈,搖搖頭道:“姑娘的妹妹已病入膏肓,藥石無靈,除非……”

“我這就去籌錢。”段漫染打斷他的話,“勞煩大夫盡快為她醫治,一定要用千年人參做藥引,越快越好。”

從藥鋪離開,少女步履匆匆,直抵東街的當鋪。

段漫染取出袖中那只翠鐲,雙手舉到櫃臺後的當鋪夥計眼前:“這個,想必能當不少錢?”

夥計一楞:“你這鐲子從何而來?”

“……”段漫染垂下眼,“是我的夫君,從前去了一趟臨安,給我買回來的。”

夥計:“此物太過貴重,勞煩小娘子等等,我先去叫掌櫃的來招待您。”

“好,勞煩您快些。”

當鋪的掌櫃步履匆匆,來得比段漫染想象中還要快,他雙手接過玉鐲端詳一番,臉上堆笑道:“聽說小娘子這鐲子,是你夫君買給你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段漫染聲若蚊蠅。

“喲小娘子,這等貴重之物,你這夫君怕是將你放在心尖尖上疼。”掌櫃道,“怎麽今兒就舍得當掉?”

“她……”段漫染眼睫顫了顫,她欲言又止,“她生了病,眼下正等著我將它變賣後,帶她去看大夫。”

掌櫃恍然大悟:“原是如此,您等著,我這就給你取銀錢,不知小娘子是死當還是活當?”

段漫染略帶茫然:“什麽是死當活當?”

掌櫃笑著同她解釋:“顧名思義,活當便是將此物當出之後,來日若等您有了銀錢,還可以將它贖回去,若是死當,立了契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,這鐲子就再也不是您的了。”

末了,他又補充道:“不過這死當嘛……咱們當鋪出價自然也就要高些。”

段漫染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明滅難定。

這是林重亭娘親的遺物……

可小杏眼下病危,倘若她當真因為自己的猶豫丟了性命……

段漫染咬住唇中軟肉,正遲疑不決,櫃臺後的掌櫃又催了聲:“小娘子?”

“死當。”少女的聲音很輕,像生怕自己反悔般,她隔著木柵欄將那只翠鐲推到掌櫃跟前,垂下眼沒再看,“勞煩掌櫃的快取些銀錢,我急著要用。”

.

段漫染捧著荷包裏沈甸甸的銀錢,一直走到藥鋪門口。

齒尖不覺將唇中咬破,段漫染口中滿是鮮血的鐵腥味。

她自虐般將傷處咬得更緊,任鮮血在唇齒間蔓延。

山羊胡老大夫眼尖地瞧見楞在藥鋪門口的少女,和她手中的荷包,他眼前一亮:“客人可是籌到銀錢了?”

段漫染如夢初醒:“嗯。”

她跨過門檻,將手裏捧著的銀錢送過去:“這些,可夠給我妹妹買一只千年人參?”

老大夫接過銀錢掂了掂:“夠了夠了,客人稍等片刻,我這就叫人去取。”

他轉過身,吩咐一旁磨藥的藥童:“去,將這位客人要的千年人參取來。”

小藥童動作一頓,欲言又止:“師傅……”

“還不快去。”老大夫冷冷掃了他一眼,“磨磨蹭蹭做什麽,要是耽擱了病情,你可賠得起?”

小藥童沒再說什麽,他放下手中的藥碾,到後院取藥煎藥去了。

興許是那只千年人參用得及時,喝了兩三日藥後,小杏的病情逐漸好轉,臉上的氣色也看著紅潤起來。

大夫一番望聞問切過後,臉上帶著樂呵呵的笑,對段漫染道:“真是老天保佑,客人的妹妹逢兇化吉,病體已是大好,只需回家再休養些時日就好。”

“有勞大夫。”

段漫染對他感激不已,又在藥鋪裏買了許多養元補氣的藥,拎著藥包和小杏一起回了山上的木屋。

雖說小杏一天天好起來,但段漫染依舊不敢讓她太過勞累,每日都搶著做飯劈柴挑水。

她一身細皮嫩肉不經磨,掌心和肩頭還有腳上,都因此長出水泡。

小杏心疼她,這日吃過午飯後,提出要為她抹些膏藥。

段漫染忍著疼,故作滿不在乎:“哪裏就有那麽嬌氣?都是爹娘生養的,一樣的活你做得,難道我就做不得?”

她又站起身,拿起墻上的弓箭,背上背簍:“我去後山轉轉,看一看陷阱裏可有什麽野兔野豬。”

段漫染獨自出了門。

通往後山這條路她跟著小杏走了無數回,眼下已是輕車熟路,哪裏有溝坎和擋路的老樹根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
今日是個大晴天,樹林間鳥雀啼鳴,樹枝的縫隙間漏出絲縷暖陽。

段漫染踩在枯葉鋪積的山路上,陡然聽見前頭的山間,似乎傳來呼喊聲。

她在原地站了片刻,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,便快步循聲走去,才發覺聲音是從陡峭的山坡下傳來:“有人嗎?有沒有人?”

段漫染將頭探出去,看見草木深深處一道蜷縮的男子身影。

她清了清嗓子,將雙手圍在唇邊:“什麽事?”

似是沒料到竟真會有人回應,對方喜出望外:“姑娘,能不能勞煩你幫忙叫些人來,將在下從這裏救出去?”

段漫染猜出他是被困在山崖間,不上不下進退不得。

但四周荒山野嶺,除了她和小杏,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旁人。

段漫染突然想到了個主意。

她讓山崖間的那人先等著,自己卻並沒有找人,而是取下背上的竹簍,取出裏頭原本捆綁野豬用的粗麻繩。

她將麻繩的一頭挽成結,重重扔下去:“你可接得到?”

“勞煩姑娘再扔一回。”

約莫十幾次的嘗試之後,繩結終於落到對方手上,段漫染又將自己手中那一頭捆在粗壯的樹枝上,將其打成死結。

山崖下的人借著麻繩爬了上來。

他累得氣喘籲籲,坐在路邊好半天起不來:“多……多謝姑娘……原來是你?”

段漫染也認出對方是誰——原來是藥鋪裏那個藥童。

只見他的背簍裏,還有各種各樣的草藥,想來他是為了采草藥,才會不慎困在崖間。

“你還好吧?”段漫染問道,“可要先隨我到家中去,喝一口水再歇息?”

藥童突然沈默。

他的表情很覆雜,有劫後餘生的慶幸,也有感激和愧疚:“姑娘,有一件事,在下理應告訴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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